她更要透亮。

“姐，對不起。”

傅貞不曉得為什麽鼻頭就酸澀了。

傅貞和宋清說開，彼此就不存事了。宋清說了，那就是個誤會。他聽了旁人的風言風語，那段時間總覺得自己實力不濟，一度認為自己真是走了關系進門的。所以他得要和傅貞說對不起。姐姐一直在鼓勵他，而他遇上不順趟就牽連到姐姐，這不應該。

傅貞沒買多少的啤酒，算著一人一罐，後頭宋清催了催，她怕不夠，就多拿了兩罐。反正就是喝個熱鬧。陳雲流開車過來的，不能沾酒，傅貞給他買了一瓶氣泡飲料。

等傅貞和宋清又是大包小包回了賓館，傅貞推開門以後，面部神經徹底癱瘓。

誰來告訴她，為什麽他們劇組最大牌的杜默知會坐在她之前坐過的位置對著一兜子雞爪眼神呆滯？而她親弟弟把唐心欣撇在了一邊，一頭腦熱對著杜默知口若懸河？

原先沒怎麽開口的陳雲流見著她眼睛亮了起碼幾十功率，“貞貞。”

陳雲流後邊的話傅貞也沒聽著，她覺得人生都變得昏暗了。尤其這個“貞貞”陳雲流是當著唐心欣和杜默知的面說出來的。

“啤酒買來了，吃吧。”傅貞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聳聳肩。她註視著杜默知，一改前一句的強硬，柔和了些，問“杜老師，你怎麽來了？”

杜默知的瞳仁幽深，傅貞在裏頭見到自己的倒影，她凍得打了個哆嗦。

**

有宋清傳遞來自家人的關懷，加之與宋清和解，傅貞的心情明顯多雲轉晴。

農歷廿九那天，劇組晚上收工的勁道比以往都足。因為，明天後天，胡平給劇組所有人都放了假。

而傅貞呢，她決定和吳瑩待在賓館裏，不出去亂跑。正是春運，燕京市的交通負載得多兇猛，傅貞壓根沒有那個勇氣出門。

傅貞和宋丹華在電話裏聊了有半個小時，又和傅昭道了晚安。掛斷電話，她覺得心境異常的平和。

這會兒附近就有居民放起了煙花，由於有禁煙花令，煙火升起的位置相對就固定一些。一簇一簇五顏六色的花朵，開放在漆黑的夜幕。稍縱即逝，在人們的眼裏，心上，劃下一道圓滿的印記。

傅貞和吳瑩站在陽臺上，看著煙火，吃著餃子。

這樣，已令傅貞無比的滿足。

☆、優越

吳瑩第二天回了家，她家和傅貞一樣在燕京市，傅貞不清楚她具體是住在哪一塊兒，大約也在近郊吧。

吳瑩一走，傅貞就覺得無聊起來，原來的決心變成了無意義。回家這一項始終不在她的計劃裏，卻能夠時不時引誘到她。

賓館不至於就此歇業，附近影視城的劇集制作從來也二十四小時不會間斷，但是，人流的減少還是極為明顯的。孤獨的體驗格外突兀，因為無事可做，就更容易消磨心神。

傅貞背了一會兒臺詞，不怎麽愛玩微博的人上去逛了好一陣子。

她的粉絲多了幾百號人，傅貞掃了掃都是她不認識的，仔細看了一眼，她的粉絲居然有三百了。傅貞往下劃了一會兒，她那寥寥幾條微博底下都有了評論。

“微博觀光團~聽說你就是演顏玲的？”

傅貞不太懂網民們的愛好，不曉得他們是怎麽摸到這兒的，她看了看沒有人說自己的壞話，發了一條微博就退出了。

“@杜默知新年快樂。”

她的微博形象本來就是腦殘粉嘛，就算被人挖出來，隨外界怎麽說，她不承認那就都是假的。傅貞厚臉皮艾特了出去，心想，反正杜默知看不著的。

順便傅貞想起來，原本杜默知提議他們三人過新年的，結果傅貞腦子一軸，推了。蔡佳那裏傅貞沒問過，不知道她是不是生了氣不理她。

傅貞恨不得睡一覺起來就能在片場開工。不拍戲的日子，對她來說太難捱。

傅貞到樓下提了一袋子零食，提了幾罐啤酒，精神不好，走起路來都有些晃晃悠悠的。她抱著零食袋子倚著門就地坐著，有點演頹廢文藝片的錯覺。不止是感覺混淆，她的耳朵亦聽到了不真實的聲音。——“篤篤”的叩門聲。

傅貞後來把耳朵貼著房門，花了一分鐘確認是外頭確確實實有人敲門。傅貞把門拉開一條縫，隨時準備把門闔上，她一個人，警惕心還是要的。

傅貞定睛往外一瞧，松了口氣，急著把門拉開，房門開到一半被她那一購物袋零食給擋住了。

“蔡姐，杜老師，快進來吧。”傅貞轉身挪開那袋子零食，一面吐了吐舌頭。她又喊杜默知杜老師了，傅貞眼神不得不繞開杜默知那張陰沈的臉。

“你們怎麽來了啊？”傅貞看了看手表，現在是下午五點。傅貞的手上冒了汗，她假裝不經意蹭著自己的衣服，把濕濕的汗蹭在衣料上。

蔡佳瞪了傅貞一眼，柳眉倒豎，刻意露出兇相來，“當你一個人巴巴留在劇組有什麽事呢，連悶酒都喝起來了，出息。”

傅貞熟悉了蔡佳的性子，她說話再怎麽兇都不往心裏去了。傅貞尷尬地撇撇嘴，說，“這不是附近沒什麽好去的飯館麽。”

蔡佳嘆了口氣，搖頭晃腦，“所以還得我來救你。”

蔡佳使了個眼色，杜默知狗腿子似的聽從示意，上前把傅貞兩只手背在身後。蔡佳朝傅貞露出個狡猾裏摻著威脅的笑意，“這個飯，你樂不樂意都要吃的。”

傅貞就以這麽“可怕”的方式給蔡佳拉到了飯店裏，又是一家她從來沒有去過的。傅貞總覺得蔡佳把整個燕京市好吃的大小館子一網打盡了。

杜默知遇上強勢的蔡佳，乖覺得厲害。傅貞眼看著杜默知往蔡佳身邊一站，身上金燦燦的粉末就往下劈裏啪啦掉，成了一個尋常人。這是蔡佳天然的感染力，對傅貞來說，未必不是由於心理作用。

假設蔡佳沒有出現，傅貞這個年大概過得格外淒清。從前好賴有周文清在身邊，現在是徹徹底底的獨身一人。不過命運公平也不公平，她身邊離了一位周文清，又陰差陽錯撿到一位蔡佳。哪一個都把她的心熨得熱熱的。

傅貞眼神從杜默知身上劃過，鑒於她對杜默知的定位一再地動搖，此刻她徹底迷糊了。

杜默知端著一杯橙汁撞撞她的啤酒杯，說，“先幹為凈。”

杜默知要負責她們兩位女士的人身安全，所以呢，牛飲啤酒的就只能是這兩位漂漂亮亮的姑娘。

傅貞喝著喝著眼也暈了，嘴巴幹得厲害，到後來是咕嚕咕嚕往嗓子眼在灌，越喝嗓子越燒。傅貞有個優點，喝多少的酒，背還是挺得筆直，哪怕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了。杜默知把蔡佳扶起來，再回頭一看，腰背板正的傅貞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原本這一頓飯的內容不該是拼酒的，蔡佳大概存了點事，面上沒顯，喝酒卻和喝水一樣。傅貞酒量欠了一點，杜默知又不曉得她的毛病，壓根沒攔著她，這下杜默知得帶著兩位酒鬼回酒店了。

蔡佳第二天有工作，大清早酒沒醒就被杜默知送到了機場。等杜默知從機場回來，順路還吃了一頓早飯，傅貞還在呼啦呼啦睡著。杜默知叩叩敲著門，最後還是拿著房卡自己開了。

傅貞睡得四仰八叉，上衣被她撩起來，露出滑膩膩的肚皮，杜默知給她扯了扯被子，然後隔著被子輕輕拍著她。

“傅貞，快起來吧。給你買了醒酒湯。”杜默知老媽子似的在傅貞耳邊念著。他的耐心差不多早就花完了，抿著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爆發似的。

傅貞突然間坐起，面對面貼著杜默知，她的眼皮還黏在一塊兒。

“你好吵啊！”

傅貞話音落下，拳頭就往杜默知一左一右招呼起來。杜默知沒有防備，應對得倉皇。傅貞蠻勁不小，杜默知一時還不敢松開手。

傅貞身上的衣服睡得皺皺巴巴，她垂著腦袋小聲打著呼。杜默知搖了搖頭，無奈露了笑。

“新年快樂。”

新年第一天的年飯要吃得豐盛，碗裏不能吃得太幹凈，得故意剩飯，以取年年有餘的用意。這一天過得好，接下來一年也會格外順利。

杜默知湊到傅貞耳邊，微微彎了唇，小聲說，“你準備天天早上睡得昏天黑地嘛。”

在這樣重要的，新年第一天。

傅貞身子震了震，真被杜默知給嚇醒了。看來他們兩家過年的習慣挺相似。

杜默知在傅貞側上方，傅貞稍稍掀起眼簾就將他整張臉一覽無餘。這張白皙的臉啊，除了一些微小的瑕疵，真就不能挑剔了。杜默知平時一板一眼的嚴肅作派，笑起來卻是春風化梨雪，笑眼裏大概裝了陳年的佳釀，抿一口都醉人心神。

傅貞咽了口水，故意捂著眼睛，另一只手按著脖子，腦袋左右搖晃活絡筋骨。這麽湊近了去看杜默知，傅貞實在受不住，心口壓著什麽，像是碰觸到開關，就會有什麽噴薄而出。

杜默知低下頭看了她一會兒，起了身，“早餐給你放在床頭櫃了，吃完來隔壁房間找我。我們一起回拍攝地。”

傅貞“嗯”了一聲，等視線往下落了，她總算發現自己剛剛是以何種尊容出現在杜默知面前。

大清早的，傅貞臉上就著了火。這面子丟得太厲害。

**

新年第二天，天氣比之前都要冷。傅貞在冷風裏裹著毛毯。

兩天的假期一眨眼過了似的。傅貞眼看著工作人員在面前搭著各式各樣的設備，她手上捏著最新的劇本，還是缺少那麽一些實感。

她的註意力不知不覺又放在了杜默知身上。傅貞平時看杜默知，他都是自帶打光，但偶爾的獨處卻全然不會有這樣的距離感。傅貞在面對謎面，眼前虛虛實實，分辨不出哪一個才是杜默知。

“哇！真漂亮！”傅貞一時被身邊一位女孩的驚呼聲給嚇了夠嗆，她順著聲音看過去，那裏站著唐心欣。

唐心欣擅長於隨時隨地迅速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她不像杜默知擁有迫人的氣場，她用自己的方式來引人註意。穿著合身的時尚衣服，頎長的脖頸高傲地仰起，張揚得像是一朵拼命散發香味的花朵。偏她的穿著沒有脫離角色設定，還硬是保留了自己的風格。

傅貞隔著一段距離，半天發現唐心欣脖子掛了一個鴿子蛋。事實上傅貞無意中見到過同樣的款式，就在夜市裏，是廉價的仿制品，三十塊錢就能買到手。她是個不識貨的人，很快移開了視線，而那邊的聲音還在源源不斷傳到她耳裏。

往常，傅貞說不準會刻意避開，現在她坦然翻著劇本，就當隨意聽了個故事。

唐心欣說夠了，走了，傅貞就聽見原本附和唐心欣最厲害的那位放輕了聲音。

“餵餵，這是李潤送的嘛？”

“李潤不會送這麽土豪的東西，我看起來倒是金主的可能性更大。”

立馬有人附和。

“……”

誰都不知道背地裏有什麽聲音在談論自己。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誰都不會責怪這些人，反而是讓你“現實”，不去和這些狹隘的聲音計較。

換個角度來看，傅貞覺得唐心欣有值得同情的一面。炫耀，本身就是為了補缺。過於稀罕，盲目自大，才想要讓旁人幫助自己確認。

從鴿子蛋來看，唐心欣和那位韓忠恕還在交往，但以唐心欣默認的態度，她又確實和李潤關系匪淺。覆雜得，傅貞沒法深想下去。

她們是一個起點延伸的兩條線，一頭光鮮，而另一頭通向落寞。

風水輪流轉，誰都猜不到未來。

傅貞往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人。

“又在想什麽？”

杜默知含笑看她，那雙眼澄澈得好像可以沖刷她所有的猶疑和仿徨。

一下子心境又透亮起來。

☆、危機

傅貞沒敢直視杜默知多久，她怕自己的眼神黏在杜默知身上太露骨。雖然吧，她之前輕輕松松暴露了自己杜默知的粉絲身份，不需要刻意保持和杜默知的距離，她在杜默知面前還是格外心虛的。

對杜默知的態度，從死（gan）心（qing）塌（zhuan）地（dan）的偶像，到演藝事業的前輩，再逐漸發展到人生路上的夥伴。

時間變化了很多。

“我看你最近老發呆？”杜默知的低音炮在她耳邊響著。對著她，他漸漸放下架子，語氣隨意了些。

傅貞紅了紅臉，但很淡，大概不留心是看不出來的。手指玩著口袋上的拉鏈，傅貞說道，“我沒覺得啊……”

她剛剛是對著杜默知晃了神，不能就這個問題和杜默知愉快地討論下去了。做人還是要臉皮厚的，傅貞好像是體質問題，動不動要臉紅。

杜默知抿抿嘴，“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

說完給傅貞留了個高冷的背影。

傅貞：“……”她堅決不猜測杜默知的心情，要相信杜默知大人有大量，不會生她的氣。

**

傅貞的戲份拍完這個月差不多就要殺青，每天排到她的戲就越來越少，除了打打架，她就是個醬油。傅貞閑得沒法了，讓吳瑩幫著她網購了兩本刑偵小說來看。她在網絡上有些保守，不喜歡網購也不喜歡網絡交友，但這東西方便她還是知道的。

吳瑩給傅貞把快遞拿回來，傅貞第一時間就拆開。她剛剛拍完這天最後一場戲，可以盡情浪。

這兩本書的封皮都是暗色的，一看就特別的高大上，傅貞捧著書恨不得打個滾。她總算能開拓開拓自己乏味的精神世界了。

傅貞高興了，就立馬有人讓她不高興了。

邊上有個女聲插進來。

“傅貞，你買了什麽啊？”明明看見了，還是要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傅貞不說多討厭唐心欣吧，對她的偏見還是養出來了。傅貞落了臉，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不對，所以過了好一會兒回答的唐心欣。

“書。”書嘛，就是書！問一問會問出花來嘛？

唐心欣不知道怎麽了，耐心特別好，她問一句，傅貞答一句，兩個人楞是有來有往說了十來分鐘。說著說著，傅貞就把唐心欣給領回了賓館。

別問她這是怎麽發生的，傅貞也不清楚自己迷迷糊糊說錯了哪一句，就讓唐心欣理解成要和她一起睡覺培養感情。

唐心欣一路上抱著傅貞的胳膊，傅貞的心還是軟了軟。在她的記憶裏清晰地記得，最初的一年，唐心欣和她是做過一陣這樣的連體嬰。唐心欣反常得那麽明顯，傅貞看得出來她是心情不好了，但傅貞壞，就不問，就不給她機會說。

傅貞就把自己當成心腸壞的人吧，大晚上的她還是要鬧到和唐心欣一起睡。聽著她不喜歡的人用著她這些天用的浴室和洗漱用品，一邊還要喋喋不休地抱怨。傅貞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把唐心欣給丟出去。

唐心欣沒帶睡衣，所以穿的是酒店的浴袍，衣服松松垮垮掛在她的肩膀，露出她半個酥胸。唐心欣的身材不錯，傅貞就是個女的，亦頗為欣賞。她要看，那邊唐心欣還怕她不看。

傅貞B，唐心欣C，這種小事吧，唐心欣一樣要和她爭一爭。唐心欣單顧著和傅貞針鋒相對了，自然沒有那個工夫不開心。傅貞琢磨出了今天唐心欣對她態度大變的原因來。

傅貞的眼神在唐心欣白皙滑嫩的皮膚上滑來滑去，順著衣服邊沿，落到唐心欣左肩膀。那裏有明顯的淤痕。傅貞心頭咯噔一下，她想不起來唐心欣何時在片場裏受過這個傷。

傅貞看見了，唐心欣知道。她象征性地把浴袍攏了攏，一松手，照樣什麽沒擋住，反而露出了更多。

傅貞移開了目光，心裏倒是明白她不該多這個事。但是，她真是禁不住唐心欣在她面前賣弄可憐。

這些傷是怎麽來的？唐心欣到底是遇上了什麽事？這些疑問在傅貞頭頂盤旋。

“貞貞……”唐心欣軟綿綿喊了一句，額頭貼在傅貞肩頭，傅貞頓時渾身僵硬。

這是什麽情況啊？唐心欣情緒不好，為什麽找的是她？不過想想唐心欣在這邊沒有幾個熟悉的人，傅貞釋然了。

唐心欣在傅貞肩膀上抽著鼻子，傅貞就頭腦風暴，胡思亂想。

她真怕唐心欣在她面前哭。

唐心欣睡著了以後沒有一點兒白天的張揚樣子，卸了妝，幹幹凈凈一張臉。她比傅貞註意保養，皮膚更加細膩。

傅貞對著唐心欣發了會呆，才扯了扯被子睡覺。

第二天在片場，又是傅貞和唐心欣的對手戲，她們倆又開始連環NG。胡平的臉都臭了。這場戲隨便換個會念臺詞的新人都能兩三條過去，這兩位不新不舊的演員居然死活過不去？一次次的重拍，燃燒的都是經費啊！胡平要怎麽不擺臭臉呢？

傅貞嘴裏含了黃蓮似的。她自己睡眠不足精神不濟，那邊唐心欣精神是好，就是沒有帶魂。傅貞可憐巴巴看著唐心欣，估計對方一點信號沒接受到。

傅貞咬咬下唇，做了一個決定。以後唐心欣再找她賣慘，她一定要把唐心欣轟出去。

傅貞想是這麽想，實際昨天被唐心欣軟化了不少。不過，她還不至於昏頭到跌破原則，配合唐心欣玩那種好朋友的游戲。

傅貞好不容易挨完了拍攝，心力憔悴在片場走著，一路越過各種設備堆出來的路障，正巧看見了周文清。

周文清這陣子和傅貞一個片場，傅貞就發現了，周文清挺忙碌的。她之前有點白白難過的意思。就是唐心欣吧，周文清也不是二十四個小時陪著，三兩天就沒有人影。

周文清以前沒這樣，傅貞和周文清接觸少了，不清楚她的情況，所以這段時間疑問就埋在她心裏。

傅貞難得見到周文清，這位好賴還是她的經紀人，她邁開腿向周文清小跑過去，跑著跑著，她剎了車，因為呢，她看見周文清在打電話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讓我回家我不是回了麽？還要怎麽樣？”

“要是能擺布我，我還能當兩年的經紀人？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我不想忙得要死還抽出精力和你吵架。”

“我……”

周文清的說話聲躥進傅貞耳朵裏，她站得離周文清有一段距離，不過……她的聽力貌似有點太好了。

和周文清工作了兩年，但實際上，傅貞對周文清的家庭了解很少。除了知道她是獨生子女，沒了。

傅貞一不小心撞見了周文清的家事，周文清一向隱瞞得很好，傅貞就不傻傻暴露自己，給周文清平添尷尬了。

她偷偷地溜開。

**

演員們這邊忙著拍攝，那邊有宣傳人員在絞盡腦汁想著奇招來保持這部片的關註熱度。最近他們想出來的招數呢，是貼出演員現場的收音。

這部戲的演員臺詞功底都不錯，除了個別的群演和單元主角，幾乎都能原聲參與到後期的配音工作來。《不法之徒》除了幾張海報和劇照，對照片流出的控制格外嚴格，這下還跑出來用單方面的聽覺引誘大眾。又成功地吊起了大家夥的胃口。

傅貞蹭了這股關註度的光。這回比上次幸運點，沒被揪演技硬傷，倒是有人把她的硬照給翻了出來。傅貞不擔心的就是她這張臉，她沒有傾國傾城，但做個普通的美女還是穩妥的。

傅貞在網絡上耽擱的時間不知不覺長了一些，之前的微博賬號陌生消息變多了，她就改用吳瑩的。幹看看，不回覆。

傅貞心情還不錯，等她下午走到片場，卻明顯地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

一個字。悶。

大家都摒著一股氣，好像在躲避一只酣睡的猛獸。

傅貞站了一會兒，那頭猛獸向她走過來——她看見的是僵屍臉的胡平。他的臉和批評她的時候，起碼差了兩個色差。胡平就像一座移動的冰雕，從她面前飄過去了。

進組這麽久，傅貞從來沒有在胡平臉上看見這樣的神情。直覺告訴她，這一定不是小事，這一定關系到整個劇組，關心到這個劇的制作。理所當然，關系到她切身。

傅貞目光逡巡了一圈，中途和許多人打了招呼，她楞是沒有找到杜默知的人影。

她不敢去問胡平，倒還是敢和杜默知說話的，但是，她沒找到他。

傅貞回憶了一下剛剛胡平離開的方向，走了幾步，果然看到了杜默知。

因為杜默知就和胡平在一塊兒。

胡平抽著煙，兩個鼻孔往外跑著白乎乎的氣，一邊嘴巴還要哈出白氣來。杜默知背對傅貞，她看不著。

她就想著避開胡平，這個場合顯然不合適。在她糾結著要走不走的時候，胡平這根煙已經抽完了，胡平撚著煙頭，朝她的方向擡了擡頭。

“站那兒幹嘛呢？”

傅貞這麽大一個人，胡平當然是早註意到她了。

傅貞冷不防被嚇住站得筆直，一時沒整理出措辭，她額頭上冒了汗。嗓子冒著煙，就是擠不出聲。

而胡平就冷冷看著她。站在傅貞的角度，是這樣。

☆、撤資

傅貞被抓了包，再遮遮掩掩就難看了，她索性走到那兩位身邊去。

“導演，出什麽事了？”

胡平“噗嗤”笑了，“你的消息還挺遲鈍。”

傅貞前兩回被胡平批評得對他的惡言惡語有了抵抗力，傅貞就照自己最初的打算，轉頭問杜默知，“杜默知，你來告訴我。”

她第一次對著杜默知態度這麽強硬。她就是覺得，在胡平和杜默知面前沒必要假惺惺賣著自己的卑微弱小。

杜默知果然沒有一點兒生氣，他似乎就等著傅貞來問。

“韓忠恕鬧著要撤資，劉彬跟著不消停了。”

這兩位可是這部戲除了視頻網站最大的投資人，這是什麽事啊？傅貞覺得自己是聽錯了，一部戲快拍完了，怎麽平白生出這樣的事端？

“那怎麽辦？要去找別的投資人嘛？”傅貞不懂這些，她巴巴問著，心裏是真為杜默知捏一把汗。

胡平冷哼一聲，杜默知給了傅貞一個撫慰的眼神，解釋道，“資金已經投入運轉，前期拍攝花得差不多了，他們這個錢不是那麽好收回去的。”

杜默知說錢的事不用急，傅貞懂了，但是，除了這個，她還是不懂。

“那……”

這回胡平不讓杜默知充當發言人了，他接著鼻孔往外出氣，“這幫混蛋又發瘋了，好好的拍個戲，非要鬧得烏煙瘴氣的”

“給唐心欣加戲？她算個什麽了不起的天王天後了，我還得為了她讓整個劇組雞飛狗跳。劇本早就定好了，角色該死就死，莫名其妙的加哪門子的戲？”

“哦，還有那個劉彬，也特麽有病吧，湊的什麽熱鬧，要給他前妻郭媚加戲？都是女主角了，還加什麽加？以為是飯館吃菜呢？吃到一半還添個菜？”

“……”

傅貞第一次見到胡平這麽口沒遮攔，看來這位是真被氣到了。她越聽，就越又覺得事有蹊蹺。怎麽著，突然的兩位有錢的主都給人撐腰來了？

再往下想想，韓忠恕和劉彬針對的不一定是劇組，他們要麽是錢多了腦子抽了想給演員增添戲碼，要麽就是動了心機要搞臭對方在業界的聲名。很明顯，郭媚只能是後者了，至於唐心欣，傅貞真搞不懂。

不管是權錢交易，還是演員私交吧，這堆火無端燒到劇組頭上了。

胡平最討厭的事又在他身上發生一遍，就算不能給他帶來實質的影響，也把他氣得肺要炸掉了。

胡平最後給傅貞甩了一句，“告訴唐心欣，不想演這部戲就收拾收拾別來了。”

傅貞真的是一臉黑線，提著一顆心對暴跳如雷的胡平說，“胡導，我和唐心欣私下關系並不好，再說這是工作上的事……”哪裏要她通知啊？

脾氣上頭的胡平“哼哼”了幾聲，掉頭走了，傅貞站在杜默知身邊，不知道做什麽表情。

胡平氣成這樣，杜默知又淡定成這樣。

“這件事解決起來會很麻煩麽？”傅貞問了她關心的。

杜默知搖了搖頭，“這些都不算什麽。麻煩的是胡平。”

“胡導？”傅貞今天對著杜默知好像智商就沒有上線過。

杜默知一本正經看著她，“你沒看韓忠恕和劉彬沒動真格，胡導已經快要把劇組給掀翻了麽？”

傅貞莫名被杜默知逗得想笑。她本來心裏慌張的，但杜默知鎮定，她就很快鎮定了。

傅貞看了一眼周圍，小聲問杜默知，“胡平這樣發飆，不怕別人亂傳話？”

杜默知用一種“你傻呀”的眼神看著她，咳咳清了清嗓，“胡平知道我和你的關系不錯，也知道你是什麽人。”

“哦。”傅貞覺得她今天根本不適合動腦子。

杜默知說得輕松，似乎這件事輕易就能擺平，實際上還是給劇組帶來不小的麻煩。比如杜默知剛剛所說的，暴走的胡平，還比如胡平勒令滾蛋的唐心欣。

唐心欣走得突然，沒給任何人打招呼，甚至胡平的火氣還根本沒往她身上撒。唐心欣就是走了。丟了幾場沒拍完的戲，連助理王蘭都丟下，就這麽走了。傅貞眼看著周文清一邊讓王蘭收拾東西，一邊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地不停歇。

劇組方面呢，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摳著角度，沒拍的鏡頭讓替身來演，另一個選擇呢，是幹脆換人。資金限制，胡平幾乎沒怎麽猶豫就選擇了前者。

而由於經費的限制，這個替身的光榮任務最後落到越變越閑、快要殺青的傅貞頭上。理由是，傅貞的身形和唐心欣比較相似。

周文清說，傅貞你演吧，唐心欣一半的薪酬我會打給你。

杜默知說，傅貞你演吧，這部戲拍完我讓蔡佳帶你溜一個禮拜的館子。

胡平呢，他直勾勾看著傅貞，傅貞不答應，他好像下一刻就要發瘋了。

傅貞好像沒得選了。

好在唐心欣留下的爛攤子規模比較小，補拍兩三天就結束了，傅貞雖然沒接受好要給唐心欣擦屁、股，但還是臨危受命。她都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唐心欣出了問題，郭媚這邊倒是什麽跡象都看不出來。劉彬打著郭媚的旗號鬧了一竿子，郭媚隔兩天就表明立場，劈裏啪啦打了劉彬的臉。

傅貞畢竟不是什麽八卦記者，不愛好猜測郭媚的私人生活，但她還是被這些混亂的關系給唬得夠嗆。她算是理解那天為什麽郭媚要拉著她去ktv了，這個劉彬，腦回路還真不是普通人嘛！

傅貞不清楚杜默知和胡平背後到底做了什麽，統共就三五天，劇組該幹嘛就幹嘛，這一頁就翻篇了。當然，傅貞本來是這麽以為的，直到她大晚上溜達的時候又碰上了杜默知。

這回是傅貞請客杜默知，杜默知要了一大杯苦咖啡，傅貞喝的是純牛奶。

傅貞一開始攔著杜默知不讓他點咖啡的，大晚上喝了這個，還能不能睡了？她沒犟過杜默知，他擺出有大事要處理的架勢，傅貞還真沒法阻止了。

“杜默知，最近忙什麽呢？”傅貞一開始老喊杜默知“杜老師”的，應這位的強烈要求，加上日久以後養成習慣，她就直呼其名了。

杜默知笑笑沒說話。傅貞眼神不好都看出來他最近操勞過度了，就算他的眼睛再黑再亮，總不及他眼窩一圈明晃晃招搖的疲倦來得惹眼。

“到底怎麽了？”傅貞有些煩躁。

杜默知避開話題，忽然油嘴滑舌起來，“我倒問你怎麽了？這麽關心我？”

傅貞沒臉紅，心裏的火氣倒是被杜默知給撩撥起來。她拍了拍桌子，“杜默知，我求你了，我腦子不好使，你直說，別給我打岔好麽？”

傅貞都這樣在公眾場合承認她的低智商了，杜默知當然要給她留這個面子。杜默知手指在桌上叩了叩，說道，“這事我其實忙完了，拉了個暫時，錢的事就不愁了。”

杜默知之前明明信誓旦旦資金不會出問題的……傅貞一臉疑惑。

杜默知嘆了口氣，“華縱那邊拖了尾款，看起來要不回來。”

韓忠恕就是華縱的老總之一。

“不是說解決了麽？怎麽大半夜的還要喝咖啡來提神？”傅貞沒被杜默知忽悠徹底。

“習慣了。”杜默知又賣慘。

傅貞一招手把服務員給喊過來，另點了一杯牛奶，至於杜默知的咖啡，被她扣到了自己這面。

就傅貞和杜默知這個老朋友的相處模式，外人看了指定要嚇到。傅貞到底還是撿了杜默知刻意留給她的空，一步步和杜默知親近起來。

杜默知送傅貞回去的路上，踉蹌了一步，傅貞扶著他，他漸漸就把分量往她身上放。

傅貞心口撲通撲通跳著，裏頭暖乎乎的，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溫著。杜默知靠她那麽近，她一點兒也不討厭，傅貞這時候還不知道她漸漸喜歡杜默知了，她就是個十成十的傻子了。

而這一天，還剛好是年輕人喜歡過的情人節。大概人的思維不知不覺會往那方面拐。

杜默知的腦袋磕著她的腦門，好像要睡著了，傅貞大咧咧扶著他，表面上毫不在乎，其實臉早就在發燙了。

中途遇到胡平，傅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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